贈予你的金魚。
飼養他,請飼養他。
你很溫柔,請飼養他。
請溫柔的飼養他。
飼養他,請飼養他。
你很溫柔,請飼養他。
請溫柔的飼養他。
那是發生在夏日結束的前夕,喪禮行進隊伍的尾末人群,有像他們一樣小的孩子,他瞪大眼的看著,卻縮著身子躲在七瀨遙身後。
嘴裡喃喃念著快點走吧,快點走吧。
七瀨遙並沒有理會橘真琴的求救,也許是刻意忽略。但此時的橘真琴更願意相信小遙只是太過害怕所以沒聽見自己的話語。
真實的七瀨遙愣愣站在原地,不似害怕更近乎於冷漠望著人群。直至隊伍消失在道路盡頭,才邁開腳步。
他側著頭看著橘真琴死死閉著眼緊跟在後頭,像是想將這些遠遠拋在腦後。
橘真琴不敢回頭,就算只有那一丁點的人影都令他反胃。
察覺前頭的小遙正看著自己,他提起一點勇氣扯著七瀨遙的袖子,怯懦的詢問著:「小遙去看看金魚吧……拜託。」
或許是橘真琴表情太過可憐,七瀨遙猶豫了一會便點頭答應了。
金魚他只見過一次,那是橘真琴飼養滿四天時領著他去看的。那時已經病怏怏沒有活力的模樣了。他側過臉望著橘真琴欣喜的表情把話給吞了回去。
但身為飼主的橘真琴當然也發現金魚的不對勁,下一秒便有些擔憂的詢問自己該怎麼辦。
七瀨遙明白這些金魚大概活不過兩三天,橘真琴這麼煩惱也沒用,就算帶去給獸醫檢查也只能吊著一條命,拖一天是一天。
如果他現在說了實話,那他必然成為兇手,像是自己賦予他們死亡。
他選擇了沉默不語,聽著橘真琴說著那位老伯伯有多麼和藹慈祥,向著他說:「請溫柔的飼養他。」
七瀨遙盯著混濁水面依然沒有回話。
像是應驗他的默想,隔天,金魚果然死了。
而橘真琴選擇在第二天替他們舉行了小小的葬禮,默默將他們埋於後院,在煙花綻放的尾末。
這個過程七瀨遙慶幸著還好橘真琴並沒有表現得多難過,他不太懂得安慰,只有蹲在墓前雙手合十。
那時橘真琴背向著他,天真的想著這樣流淚就只有自己看得見。哽咽聲卻背叛了他,他沒有拆穿。
轉涼的天氣讓七瀨遙縮了一下,他雙臂摟緊卻發現他僅能擁抱自己。又或許他曾經試圖想給予橘真琴一個帶有暖意的擁抱,但阻隔在前頭的是橘真琴築起的高塔,那只裝得下已死去的金魚與小小的墓。
他進不去。
01
凜凜飛澳大利亞時,小遙並沒去送他,而渚則是因為五年級還沒放春假所以也沒到場。只有自己去了。
送行前一晚他想了很久為什麼小遙沒有去,也編了很多很多理由替他開脫,但一到松岡凜面前那些理由他一句也沒敢說出口。
大概是孩子氣的倔強,松岡凜並沒有因為七瀨遙沒到場而表現難過什麼的。
他們互道了再見。
松岡凜雙手插著口袋,跩跩的模樣準備登機。橘真琴沒有移開視線,看著松岡凜走了幾步後,停下腳步側著頭視線卻在別處沒看向他,而原本插著口袋的手抓了抓行李背帶後又改握拳。
再走了幾步後,松岡凜回過頭來,朝著身後人群大喊著。
「真琴,再見!」
那句話帶著些微的哽咽。
橘真琴先是大力揮手,但怕是在這人來人往的機場,凜凜是看不見自己了,他放下了手改為大喊:「再見!小凜,再見!」
離別雖然是痛苦的,但橘真琴仍舊沒哭。一如畢業那天,這並不是結束,他們還有接力賽。一如現在的離別,他們還能再見,也不會是結束。
最後連同渚都一起放了春假,橘真琴才敢跟著他一起去找七瀨遙。
也許他是怕小遙蠻不在乎的態度會傷害到離開的凜。
渚說他想太多了,凜已經遠在澳大利亞就算怎麼樣他也不知道。
情況卻遠比他所想還糟糕。他們一到七瀨遙家,大門深鎖。
鄰居的老奶奶看見自己有些意外,以為小遙有告訴他們這件事。
七瀨遙的爸爸又出差,媽媽不願意讓七瀨遙一個人在家,就索性三人一同出遠門了。
最後老奶奶像是想起了什麼補充了這麼一句話:「照這種情況……也不知道七瀨一家會不會就在那定居不回來了。」
渚與真琴離開了七瀨家。渚癟癟嘴。
「小遙也太不夠意思,不對我說也就算了!真琴也不知道,真琴你不生氣嗎?」
這麼說的同時看向一旁一直默默不做聲的橘真琴。
「天啊,真琴你哭了嗎?」
橘真琴忘記自己是怎麼到家的。他安撫自己沒事的,春假的遠行他們家也會,小遙一定會回來的,一定會的。
不自覺的咬著下唇,這種誰也不敢肯定的事,他又怎麼能篤定呢?一想到這眼淚就開始往下掉了。
他實在太沒用了。緊抱雙膝望著擺至角落的魚缸,空氣機仍運作著,讓清澈並空無一物的水冒著泡。
房內只剩些微的水聲,橘真琴想著那些金魚瀕死前瞪大了眼,肯定不停流出眼淚,但那些卻全化入了水中,他看不見。
他再也看不見那曾經優游於此的金魚們,或許也看不見小遙……
明明很短的春假卻過得很漫長,這期間他不敢去小遙家。他害怕老奶奶對他說小遙決定不回來了,他會哭的。
他已經哭了。
五月初岩鳶中學新生開學,橘真琴起了一個大早,連早餐都沒吃。穿著一身新制服背著書包便出了家門。
岩鳶小學與中學兩間校區只隔了一條街,他仍是步行上學。
出門時橘真琴往右手邊看了看並沒有熟悉的身影,他並沒有停留太久,左轉邁開腳步。清晨的日光還不夠暖,他打了一個寒顫後終究沒忍住,還是轉了頭,階梯上頭依舊沒那個人影。
忽然之間,他忘記誰對他說過,頻頻回頭的人,是走不遠的。
橘真琴又多走了幾步,沒再回頭望。